钱三爹“嗜酒”

玉兔东升

钱三爹“嗜酒”
王根林

钱三爹家的豆腐远近闻名，可他对酒的嗜好也同样出名。钱三爹曾对人说过：这一生最喜爱的两样东西，一是“酒”，二是老伴儿。这不，把酒的位置都放在老婆前面的位置，可想而知，他对酒爱的程度有多深。
五十年代初，讲究的老年人都以“早上皮包水（喝茶），晚上水包皮（洗澡）”为生活的最高境界，但钱三爹早晨一起床就想喝酒，为这事儿老俩口没少拌嘴。记得有年夏季，老伴儿想给他做两条西装短裤，可钱三爹不同意：“花那么多钱做那么好的短裤干嘛？扯几尺纱布做两条凑合着就行了呗，又凉快又省钱，你将省下的钱给我打酒喝就是了。”
“你这个老不正经的，有用纱布做短裤的吗？”老伴儿一旁叫了起来，“穿纱布短裤你还不如光腚走路呢。”
钱三爹家的豆腐、卜页销路很好，每天天不亮老俩口儿就开始磨豆腐。天亮之后，老伴儿将担子收拾停当，就由钱三爹挑到庄上去卖，不到晌午时分就收摊了。钱三爹的老伴儿心细，为防老头子将卖豆腐的钱“短路，”每天都是豆腐按块数数好，卜页用秤称好交给他。为调动积极性，每天也会让他有二三角钱（二十世纪七十年代）的自由支配权，不用说，这钱钱三爹准是打酒喝无疑了。
钱三爹对酒真是情有独钟，心情再不好时，只要闻到酒香，满脸的皱纹顿时如山花烂漫全舒展开来了，紧锁的眉头也放松了。每次人家给他打酒，他都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漏斗，生怕漏掉一滴。其间，他那满是胡茬的喉结早已不停地蠕动着，酒瓶一到手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先对着瓶子来个“吹军号”式的喝上一大口，喝完之后用他那粗糙的手，将那胡茬上还沾着酒滴的湿嘴唇一抹，一声舒心的“啊－－”，如同到了仙境般舒服到极点。
一次钱三爹挑担子不小心崴了脚脖子，医生关照每天早晚用高度白酒抹抹伤处可消肿止痛。老伴儿当即给他买了一瓶高度“二锅头，”谁知到了第二天，钱三又叫老伴儿去买酒，老伴儿问：“一瓶酒这么快就搽完了？”
“不，我喝了。”钱三爹回答得还很干脆。
“医生不是让你外搽用的吗？”
“哎呀，外用不如内服效果快！”他还在唬老伴儿。
“好，自然内服效果好，我估计这瓶酒下去，你这脚也差不多不疼了。”老伴儿也来个将计就计。
老伴儿的严加控制，更加激发了钱三爹对酒的渴望和强烈的向往。每当挑着担子从卖酒的商店门前经过时，他都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，两眼少不了要对酒坛子多看上几眼。
不久，老伴儿有了新发现，近一段时间钱三爹卖豆腐回来，嘴里的酒气很浓，中午的饭量也较以前小了许多，老伴儿数数货款，没发现什么差错的地方。这种状况又过了十天左右，老伴儿发现，家里的豆腐一直不愁卖，可这期间的利润却比以前明显下降了许多。老伴儿纳闷：这问题出在哪儿呢？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问题出在何处，晚上老伴儿怎么也睡不着，此时的钱三爹睡得正酣，呼噜声是一声接着一声，‘莫非问题出在他身上？’老伴对丈夫的怀疑越发加深。
第二天，钱三爹又像往常一样挑着担子去庄上卖豆腐，间隔约一个半小时左右，老伴儿也悄悄尾随到了庄上，这时，她看见钱三正在收摊子，只见他挑着空担子不朝回家的路走，而是来到另一家卖豆腐的摊位前，只见他朝四处张望了一番，便从自家挑子底部拎出一小布袋，倒入对方秤盘中。
“黄豆！”老伴儿一惊：他偷家中黄豆干嘛？老伴儿远远看见对方数钱给他，只见他麻利地收好钱去了杂货店，出来时手中拿着一瓶酒和一包花生米，来到一巷头荫凉处喝将起来。……
‘这个挨千刀的，偷家中黄豆换钱喝酒。’老伴儿心里这个气真是不打一处来，真想冲上前去将他手中的酒瓶摔个稀巴烂。但一见他吃得津津有味旁若无人的样子，满腔的发怒火只好暂时忍了。
老伴儿气呼呼回到家，儿子见母亲脸色不对，问明了情况，劝了母亲一番。钱三爹的儿子钱喜，个头一米九五，曾被省篮球队看中，由于眼睛高度近视，三个月后被退了回来。钱喜个子高，身体的其它部件也随个头成正比，那手巴掌真如小蒲扇一般。钱喜给母亲递过毛巾，劝母亲消消气擦擦汗，老母亲在接毛巾时看了看儿子的大手，心里有了主意。她对钱喜吩咐道：“喜子，今晚你睡觉前，在黄豆囤子上面用你的手按上几排手印。”
喜子问：“妈，在黄豆上盖手印做啥？”
“你别问那么多，你尽管按手印，妈自有道理。”
第二天豆腐做好后，钱三爹匆匆放下早饭碗，又像往常一样挑着豆腐担子正欲出门。
“站住！”老伴儿一声断喝。
“干嘛？吓我一跳。”钱三放下担子问道。
“咱家的黄豆囤子上的黄豆你动了？”
钱三争辩着：“你开什么玩笑？我动什么黄豆啊，你别瞎猜疑。”
老伴儿拉钱三来到黄豆囤子前，钱三忙指着黄豆囤子，显得十分委屈的样子：“你看，你按的手印不是都还在吗？”
“哈哈哈。…….”老伴儿笑了“你这个挨千刀的，你以为你偷了家里的黄豆，再重新按上你的手印就天衣无缝，我就看不出来？”
“我，我没按手印…….。”钱三还想争辩，但底气显然不如先前那样足了。
“可惜你的手没你儿子手大，你以为你偷梁换柱就能遮人耳目，就能逃过老娘的眼睛？”说完，她跑到豆腐担子旁，从挑子底下抽出一小袋黄豆摔在钱三的脚下：
“你偷家中的黄豆卖钱打酒喝，你想让全家人喝西北风啊！――”说完，她一把眼泪，一把鼻涕号啕大哭起来。
此时的钱三不知所措，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，半晌才说了句：“老伴儿，我对不起你们，我不该偷家中的黄豆换钱打酒喝，从今天起，我再喝酒，我就不是人。”说完，挑起豆腐担子朝庄上走去。…….
从那以后，钱三爹真的把酒戒了，但人却彻底的变了，整天一脸的木讷沉默寡言，不久就去世了。有人说，钱三爹是因为想“酒”而得不到满足忧郁闷气而死的；也有人说，钱三爹是因为不喝酒了，体内内分泌失调，造成生理功能紊乱抵抗力下降导致的。
出殡的那天，他老伴儿哭得昏死了过去，儿子钱喜在他的坟前埋了一坛子酒，说是以弥补父亲生前对酒的眷念而未能得到满足的遗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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